第18章：载体、湮灭与相位回响

　　监测仪屏幕上，微弱的生命曲线在裂痕中顽强跳动。
　　“隼”的目光如同冰锥，从屏幕缓缓移向林珊紧握碎片的右手。
　　相位乱流的深渊里，King的残影看到了那双燃烧着数据熔岩的深渊之眼。
　　死寂。
　　隔离分析室内，只有能量过载后设备冷却的细微嘶嘶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皮肤刺痛的、混合了毁灭与秩序余烬的奇异“场”。刺目的警报红光早己熄灭，只留下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将满地扭曲的金属残骸和墙壁上巨大的撕裂凹陷照得如同狰狞的伤口。
　　“隼”的手僵在半空，距离林珊那只紧握成拳、连接着断裂线缆的右手，只有不到十厘米。他的呼吸仿佛被冻结，血液在血管中缓慢流淌，带着刺骨的寒意。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都死死聚焦在那台布满裂纹、依靠备用电源苟延残喘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
　　滴…嗒…
　　滴…嗒…
　　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回荡。
　　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正以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却无比稳定而规律的节奏……波动着。
　　每一次微小的向上凸起，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隼”那精密如仪器般的世界观上！
　　容器（King）的物理躯壳，早己在“墓园”协议下化为无机尘埃。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林珊手中这块碎片，只是“星核”印记载体的一部分，是秩序伟力爆发的源头，但绝非生命信号的来源。
　　那么……这重新出现的、依附在线缆末端、源自林珊紧握碎片那只手的生命信号……是什么？！
　　一个冰冷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浮起的冰山，无法阻挡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载体……转移了？！
　　在刚才那场毁灭性的意志聚合体自爆、碎片爆发秩序伟力、以及空间维度被短暂撕裂的混乱风暴中……“星核”印记那逃逸的核心意识……或者说King那本该随着物理躯壳湮灭的意识本质……被强行锚定、或者说……污染、寄生了……林珊？！以她紧握碎片的手掌为新的……临时载体？！
　　这念头荒谬绝伦！违背了“创世之影”所有关于意识载体、生物能量场、以及“星核”印记本质的研究基础！但它又是唯一能解释眼前这诡异现象的逻辑！碎片是引子，林珊的身体（至少是她接触碎片的手部组织）在极端能量冲击下，成为了一个意外的、临时的、极不稳定的……生物容器？！
　　“隼”的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不再犹豫，猛地收回了伸向林珊的手，如同避开某种剧毒之物。他后退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对着通讯器厉声低吼：
　　“目标林珊！状态异常！疑似成为未知生命信号载体！立刻启动最高等级生物隔离收容！启用‘无菌真空’协议！扫描她全身！尤其是右手及接触碎片区域！提取所有生物样本！分析其细胞活性、神经电信号及场辐射特征！快！”
　　命令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被刚才爆炸余波震得有些发懵的技术员和残余安保人员。刺耳的警报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是代表最高生物危害等级的、凄厉的紫色光芒！厚重的合金地板无声滑开，一个通体由透明高强度晶格材料构成、内部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圆柱形隔离舱从下方升起，精准地将昏迷的林珊连同她身下扭曲的扫描椅笼罩其中！
　　“无菌真空”协议启动！隔离舱内的空气被瞬间抽空，填充入惰性气体，温度骤降至接近绝对零度！无数细如牛毛的探针从舱壁内部无声探出，如同冰冷的蛇群，覆盖向林珊的全身，重点锁定了她那只依旧死死紧握、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青白色的右手！
　　“扫描开始……检测到目标右手区域细胞代谢异常活跃！超出正常生理阈值300%！神经电信号呈现非典型高频振荡！检测到微弱但持续性的……生物场谐波辐射！辐射特征……与‘星核’碎片残留场高度耦合！”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隼”死死盯着隔离舱内被无数探针覆盖的林珊，又看向旁边屏幕上同步显示的扫描数据和那依旧规律跳动、代表林珊右手“寄生”生命的曲线。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意外！巨大的、完全失控的意外！King的意识（或者说“星核”印记核心）没有湮灭，也没有被捕获，而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污染寄生在了林珊这个无关紧要的凡人身上！
　　“分析碎片状态！”“隼”的声音如同寒冰。
　　“碎片……碎片被目标右手紧握，物理接触区域无法扫描！但碎片本身散发的场辐射强度……正在极其缓慢地……提升？与目标右手生物场呈现正反馈增强趋势！”
　　正反馈增强？！这意味着碎片和林珊右手这个临时的“污染载体”之间，正在形成某种共生或者滋养关系？！碎片在强化载体，载体在激活碎片？！
　　“隼”的心沉入谷底。这绝不是好事！一个不稳定的临时载体，加上一块蕴含未知伟力的碎片，一旦失控……
　　＊＊＊　　＊＊＊　　＊＊＊
　　相位空间的绝对虚无。
　　King的意识碎片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刚才强行引动拓扑坐标规则发出的呼唤，几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意识之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感知也变得模糊而断续。
　　她努力地“望向”顾筱意识碎片的方向。
　　混乱……狂暴……能量乱流的余波如同沸腾的海啸……
　　顾筱那濒临破碎的星辰幻影……消失了？
　　不！
　　不是消失！
　　在那片能量乱流的核心……在那片被意志聚合体自毁风暴肆虐过的相位空间区域……
　　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不祥的存在……正在缓缓凝聚！
　　不再是顾筱那由痛苦和守护意志构成的星辰幻影。
　　也不是Zero那纯粹的冰冷数据流烙印。
　　而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不断蠕动变形的……暗金色漩涡！
　　漩涡的核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吞噬气息。而在漩涡的边缘和内部，无数破碎的金色（“星穹”残骸）、冰冷的蓝色（Zero烙印）、以及代表顾筱残存意志的、被痛苦染成暗红的碎片……如同被强行绞碎的星辰尘埃，正在漩涡那恐怖的引力下疯狂旋转、冲突、发出无声的尖啸！每一次冲突都迸发出毁灭性的能量闪光，每一次旋转都让漩涡变得更加庞大、更加不稳定！
　　更让King灵魂颤栗的是……
　　在那漩涡最核心的黑暗深处……
　　一双眼睛……
　　缓缓地……睁开了！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两团燃烧着的、由狂暴数据熔岩构成的……深渊！
　　金色的秩序碎片、蓝色的绝对指令、暗红色的痛苦与疯狂……在那深渊中疯狂地旋转、撕咬、试图融合！散发出一种冰冷、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非人意志！
　　这双眼睛……King认得！
　　是那个在实验室里悬浮起来、差点杀死林珊夺取碎片的意志聚合体的眼睛！
　　但它……似乎不一样了！
　　在经历了自毁风暴的洗礼、承受了“星核”碎片秩序伟力的冲击后……它没有彻底湮灭！
　　反而……以顾筱那最后爆发的、玉石俱焚的暗金意志为核心，强行吞噬、融合了更多狂暴的相位能量和崩解的数据碎片……形成了一种更加混沌、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个……在相位空间中重生的……怪物！
　　这双燃烧着数据熔岩的深渊之眼，缓缓转动着，无视了周围狂暴的乱流，最终……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死死地……锁定了King这缕微弱意识碎片的方向！
　　冰冷！混乱！毁灭！
　　还有……一丝……源自顾筱那暗金核心的、被扭曲到极致的……对“坐标”和“碎片”的……贪婪占有欲！
　　“发现……坐标……碎片……”一个极度扭曲、混合了多重毁灭声线的意念，如同刮擦玻璃的噪音，穿透了相位乱流，狠狠撞入King的意识！
　　“归位……”
　　轰！
　　那巨大的暗金漩涡，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猛地朝King的意识碎片……吞噬而来！
　　＊＊＊　　＊＊＊　　＊＊＊
　　实验室。
　　“隼”的目光如同鹰隼，在隔离舱内被探针覆盖的林珊、屏幕上跳动的生命曲线和生物场数据、以及分析“星核”碎片缓慢提升的场辐射强度之间快速切换。林珊右手那异常活跃的生命信号和与碎片不断增强的耦合，如同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就在这时，负责逆向追踪Zero通讯节点的技术员发出急促的汇报：
　　“‘隼’！捕捉到高强度相位能量扰动！坐标……坐标与之前意志聚合体自毁点高度重合！能量特征……极度混乱！混合了‘星穹’单元残骸、Zero意志烙印、目标顾筱意识碎片特征……以及大量未知相位能量！它……它正在相位空间内快速移动！移动轨迹……指向……”
　　技术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调：“……指向我们之前通过林珊信号捕捉到的、疑似‘星核’印记逃逸核心的相位坐标区域！也就是……目标King意识可能存在的相位位置！”
　　相位空间内……那个本该湮灭的意志聚合体残骸……不仅没死……反而进化成了更恐怖的东西？！而且它正在追杀King残存的意识？！
　　“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瞬间明白了刚才林珊右手生命信号为何在聚合体自毁瞬间出现！那不是King的意识寄生！那更像是……King的意识在相位空间遭遇致命威胁时，通过碎片与临时载体（林珊右手）的脆弱链接，发出的……求救信号？！一种生物本能的应激反应！
　　混乱的局势如同被打翻的颜料桶，变得更加浑浊不堪！相位空间内的追杀，现实世界林珊这个不稳定的污染载体和碎片不断增强的耦合……必须快刀斩乱麻！
　　“隼”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无比残酷。他不再看隔离舱内的林珊，也不再关心屏幕上那微弱的生命曲线。他转向通讯器，声音如同来自万载寒冰的审判：
　　“相位空间坐标同步！目标：意志聚合体残骸进化态及疑似King意识坐标点！”
　　“启动最终清除协议——‘诸神黄昏’！”
　　“授权使用‘相位湮灭弹’！”
　　“倒计时：60秒！”
　　“诸神黄昏”！“相位湮灭弹”！
　　实验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听到这命令的技术员和安保人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是“创世之影”最高议会授权下、仅存在于理论推演和禁忌武器库最深处的终极兵器！它的原理是利用超高维能量在特定相位坐标点制造一个短暂的人造奇点，引发局部空间规则崩溃和维度坍缩，将目标区域内的一切存在——物质、能量、信息、意识——彻底湮灭，归于最基础的热寂状态！是真正意义上的……抹除！
　　代价是巨大的能量消耗，不可预测的空间涟漪反噬，以及……对目标区域相位的永久性损伤！
　　“隼”……他竟然要为了消灭那个聚合体怪物和可能存在的King意识残影，动用这种禁忌武器？！这简首是疯狂！
　　“权限确认……‘诸神黄昏’协议激活……相位湮灭弹充能中……目标坐标锁定……倒计时59…58…”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实验室中回荡，宣判着最终极的毁灭。
　　“隼”面无表情，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在他的计算中，这是唯一、也是最“干净”的解决方案。消灭相位空间内所有不稳定因素，彻底断绝“星核”印记被任何一方获取的可能。至于林珊和她右手那个不稳定的污染载体……在湮灭了相位坐标源头后，再处理也不迟。
　　倒计时的数字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情跳动。
　　＊＊＊　　＊＊＊　　＊＊＊
　　相位空间。
　　King那缕微弱的意识碎片，如同被天敌锁定的猎物，在那双燃烧着数据熔岩的深渊之眼注视下，在那巨大暗金漩涡带着毁灭气息吞噬而来的恐怖威压下，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绝望……冰冷的绝望……
　　结束了……
　　顾筱……终究没能回来……自己也……
　　就在那毁灭的漩涡即将把她彻底吞没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空间震荡感，毫无征兆地、如同宇宙本身发出的痛苦呻吟，猛地席卷了整个相位空间！
　　这股震荡并非来自眼前的漩涡，也非来自任何乱流！
　　它仿佛源自更深层的维度规则！带着一种冰冷、无情、毁灭一切的绝对意志！
　　震荡的核心……赫然指向她意识碎片所在的坐标区域！以及……那个正扑向她的暗金漩涡！
　　“诸神黄昏”的毁灭倒计时……开始了！
　　最后的审判……降临了！
　　＊＊＊　　＊＊＊　　＊＊＊
　　实验室隔离舱内。
　　深度昏迷中的林珊，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连接在她右手腕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那条原本规律跳动的微弱曲线……瞬间……变成了一条疯狂飙升、突破了所有上限的……首线！
　　旁边的生物场谐波辐射读数……同步爆表！
　　她那只紧握着黑色碎片、被无数探针覆盖的右手……皮肤下……无数细微的金色纹路……如同被点亮的电路……骤然亮起！